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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6米乐手机端登录“失落”的建筑设计师们
发布时间:2024-12-25 11:02:54

来源:m6米乐网页版 作者:米乐M6官网

  没想到,照片变成了最后的遗照。7月6日,44岁的张洋从某建筑设计院所在大楼的21层坠楼,等到接到警方的消息,黄丽丽才恍惚对应上丈夫在出门前说要去公司跟人力面谈欠薪一事。

  张洋已在建筑设计行业摸爬了23年。3月,他无奈地从公司离职了,中年失业再投简历,他还是选择了“老本行”。“他是觉得我认定了这个专业。”黄莉莉说。

  但直到出事前,张洋仍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。而他的身后,也许是一个行业的失落,曾经风光无二的“建筑设计”行业,正在经历退潮。

  张洋是一名结构工程师,主要做超高层建筑的结构审校工作。在妻子的印象里,张洋的工作一直很忙,每天早上7点出门,最早晚上点才回家。虽然工作是双休制,但是丈夫往往只能休息半天。在家里的时间,多半都在书房里工作,“基本上都是从公司回来,家里接着办公。”

  偶尔,张洋也会和妻子吐槽工作强度,“他就是说工作时间、强度和薪酬折算下来,这个工作不值钱嘛。”

  王一航在两家设计院工作了累计近三年,去年有段时间他负责一个大项目,感觉自己做了七、八个人的工作量。持续一周的时间里,他从早上8点工作到凌晨1点。

  凌晨一点从公司回家,他反而亢奋,不想睡觉,就通过打游戏、刷社交媒体进行报复性娱乐,才有点掌控自己时间的感觉。两三点睡下,夜里还会惊醒一两次。

  王一航开始脱发,有时抓一下头就掉头发,落在办公台上。颈椎和腰椎也相继出问题,还查出有脂肪肝和胆囊息肉。

  陈子川是2022届建筑学本科毕业生,通过校招进了一家成都的国企设计院做方案设计。他所在的单位曾开过一个会议,领导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,坐在桌子一端,对着围坐在长桌边的新人们说:“应该感谢加班,加班意味着还有活干,现在很多设计院都没活干。”

  连续高强度的工作终于让陈子川的身体在从业三个月后发出了警报。去年年末的一个周五,他在打车前往公司的路途中,手脚失去知觉,心跳骤然加快——此前他已经连续一周加班到夜里23点,又经历了三天失眠。坐在车上的陈子川感到恐慌,让司机转去医院挂了急诊。

  陈子川想起刚入职时,代表公司参加集团组织的汇报比赛,他身着白衬衫、深蓝色西服,踩一双白鞋,一手拿着翻页笔,一手持话筒,头发偏分,看上去神采奕奕。然而工作7个月后,一位网友在他的社交媒体账号下留言,“看您的面貌,真的需要补一下营养”。

  一次,陈子川去看酒店改造项目,下午两点到山上,一群人围着等领导做决策,干等一小时,领导讲几句话后,他们继续等更高层的领导一小时,领导来了,说了两句话:大家要集中力量想办法,多一种脑壳就多一种办法。

  山上海拔高,体感冷,下着中雨,设计师和甲方对接工作到凌晨一点,陈子川赶回家路上花一个小时,那时在想:自己的月薪到手不到4000块钱,为什么每天这样加班?

  回到家洗漱完,凌晨三点,他又失眠了,想建筑学有什么出路。混乱的思绪持续了一整晚,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,八点多,他该起床上班了。

  某个周日,他在做一个教学楼项目,十点半到单位开会,吃完午饭回工位画图,工作到晚上十二点。由于给甲方交的文本所用纸张特殊,他得去单位外打印,单程走了近两公里。

  取完材料,他独自坐在打印店外的台阶上。路灯照在深夜街头,他望着闪送骑手骑着电瓶车往甲方方向驶去,看到两三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开心地朝一家KTV还是酒吧走去,那个瞬间比当天14小时的工作更让他崩溃。

  设计院设计师的薪资一般由基础薪资与绩效构成,绩效与项目产值挂钩,单位与员工谈薪时常常将绩效称为年终奖,多位受访者告诉澎湃新闻,他们的年终奖一般出现在口头承诺中,而非书面合同内。

  王一航在这家民营设计院工作后,第二年与公司谈到年薪20万,其中8-10万于年底发放。关于这笔薪酬,王一航的组长前后和他谈了三次话,每次隔两周左右。

  第一次对方表示,“今年干得还可以,也比较辛苦,年终奖会给你发足,甚至可能多一点”,王一航听了很高兴;第二次,组长告诉他,当年部门回款不太行,年终奖可能会打七折或八折,王一航觉得也能接受;第三次,组长和他谈的时候脸上写着“不好意思”,告诉他公司政策有变,年终只发1-2万,私下承诺后面会补,未说期限。那时王一航心凉了,试图争取自己应得的薪资。组长告诉他“这个无法争取”,问他下一年怎么考虑,王一航选择了离职。

  那天,没有吸烟习惯的他走到出租屋楼下便利店,买了一包烟。工作一年半,他基本没有在傍晚下过班。站在阳台上,他难得看了一场异乡的落日:夕阳西下,天色越来越深,小区的楼房和树木在粉紫色的晚霞中留下轮廓,中老年人在楼下踱步。王一航一根接一根地抽烟。

  他想起刚毕业时很开心地和家里分享自己的工作,和同学相比,他当时拿的薪资较高,领导认可他的工作能力。工作过程中,甲方业主也觉得他做得不错,他喜欢设计,项目完成后多少有点成就感。

  后来,王一航回老家找了第二份设计院工作。每月的收入除了按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发放的基本工资,他还和部门谈了“预发”,即把年末发放的年终奖打散,每个月发放一部分。这两年他和单位谈的预发为基本工资的两倍左右。

  去年,他的预发工资实际为两月一发,有时会拖半个月,但加上年终奖都发到位了。今年,预发工资被拖了很久。这让王一航不敢购入电子产品或产生3000元以上的消费,聚餐相对减少,开始消耗存款。从2月到5月,他和部门领导为预发工资谈过多次,对方每次都答应,但钱款迟迟不到账。

  今年,是方浩然在建筑设计行业里工作的第十年,目前他准备入职湖南的一家国营设计院,担任建筑方案主创设计师。

  他在2014年经历过奖金无法兑现的事,后来这笔钱兑现了绝大部分。疫情中有段时间,他上一家任职的设计单位按照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发放每月工资,没发预发的部分。

  方浩然也能明显感到,自己这届和如今的“95后”工作状态上的差异。这两年绩效无法兑现的问题频频发生,基层设计师对加班比较排斥。

  张芸所在的上海某民营设计院有六家分所在一个园区内,她有时晚上九点离开单位,总能看到办公楼里亮着的灯光。在她工作的一年半里,有9到10次通宵加班,每周加班在30小时左右。

  据她所知,她曾任职的设计院内,有个组长原本月薪3万,2023年单位降薪,月发降到了1万左右,组长最终提了离职。

  张芸入职时怀着对设计行业的热情,第二天要头脑风暴,她会在其他员工各出一个方案的时候想两个。她业余补充学习专业视频,看大师作品,关注新建筑资讯。

  但得不到认可让她焦虑。在一次投标项目,组长将室内设计的任务分配给她,让和她同届入职的男同事做建筑外立面设计。通常,室内设计一般会找装修公司负责,建筑师主要关注建筑形体。张芸没接触过这类工作,研究了不少时间来完成组长的安排,但组长不满意,说她“设计得什么都不是”,耽误团队进度。十多万方的模型,张芸按照组长意见修改了七八遍,组长还是不满意。

  为了这一模型,张芸在那段时间内常熬夜工作到凌晨两三点,组长最后把她画的图置于方案册中不起眼的地方,她强烈地感到“被视而不见”。

  对职业发展的迷茫也让张芸烦恼。在校以及实习期间,她向学校老师和事务所导师娓娓道来自己的设计理念;但到了设计院工作,她觉得那些设计图是“别人的意志假借于我的手画出来的”。

  有个项目的入口大门,张芸按照甲方提的要求,融入自己的设计想法,出了五六个方案,对方并不满意。她无奈地和组长说,要不抄抄意向图,最后产出了一个“四不像”作品,领导却很满意。“甲方也没想把建筑做成地标,只希望用这栋房子去赚钱,不在乎房子设计得有没有灵魂。”张芸说。

  苏州的一个商业项目落地时,张芸和同事去参观了自己设计的建筑,但她只能远远看着,如果往前凑近,会发现与最初图纸上的设计对照几乎“面目全非”——最终的模样是经过很多人调教过的结果。

  近十年来,设计院基层员工所做的工作愈发“流水线年毕业后加入设计院,那时他可以独自把一个项目全程做下来,把它当成一手养大的小孩,每天想着怎么把项目变得更好。

  而现在的设计师更像是“螺丝钉”,比如一个员工擅长画平面,可能一直负责建筑平面设计,适应某一块的工作,效率提升对公司更有利。

  方浩然说,现在一些工作三年左右的设计师,独立去完成一个项目几乎不可能,但工作能力不够全面,要想在职位上获得晋升又很困难。

  2022年五一期间,张芸居家做一个西安的投标项目,连续数日熬夜,有天熬到凌晨4点,第二天9点又要开会讨论,身体上的疲乏分散了她的注意力,她终于在卫生间滑倒了。磕到后脑勺去了医院,她检查完回家看到项目负责人发来微信,让她把文件打压缩包发给他再休息。

  张芸二十多岁,她上班化妆,有时穿着色彩鲜艳的裙子,会有同事说她“工作量不饱和”。离职那天,组长对她说,“你天天上班打扮成这个样子,心思也没在工作上,你要不转行吧。”

  除了单位内的人际关系,和甲方的相处也让她有不适的地方。有一个苏州吴中区的项目,张芸负责改酒店的一个立面,改了十五六个版本,甲方每一遍都不满意,又没有给出一个标准,她只能凭着感觉改。改到凌晨一点半,她将文件发去,第二天早上十点仍未收到回复,她问甲方,这不是很着急吗,方案行不行呀?对面说,等一下再看。之后一整天没再理过张芸。

  陈子川理解设计单位和甲方之间的话语权不对等,“现在的行业状况是项目少,设计院在抢,就要作出让步,我先给你做方案,你不满意不需要付出代价,更极端的是,方案白送你。”

  陈子川参与过一个安置房项目,在一个村庄的十块地上盖房子,需要先调研居民的需求。甲方让他们在调研结束前做了个方案,统计完需求后,甲方对项目用地的要求有变化,居民需求也变了,又让做了一个方案,“甲方最后买的是让自己满意的一个方案,他可以让(设计单位)做无数个。”陈子川说。

  方浩然介绍,甲方内部是层层负责的关系,一个设计师和甲方不同层级的人都需要打交道,他们之间的要求会有出入,设计师也就需要来回调整。

  他之前参与一个商业项目,前前后后修改了一两年。在此过程中,甲方对项目的定位一直变,开始说做多层建筑,然后加高层建筑,后来要求大量高层建筑,甲方对于三层、四层、六层的各种情况都需要设计单位做前期方案设计,来比较成本。

  “也有甲方通过项目设计来融资,如果融不到资,可能会要求更换设计院。有的甲方就不会给设计院支付报酬。”方浩然说。

  他感觉,越来越多的设计院在强调服务,有些地产公司不管时间早晚,只要有事,随时找到设计师。目前的工作强度也侵袭着他的私人生活,他感到难以平衡。

  方浩然大学刚入学时,听过一些故事:甲方会用麻袋装着现金跑到设计院,求着他们做项目、画图;设计院的前辈、总工通过手绘效果图赚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,在上海买房子。而到了2013年,方浩然这届学生毕业时,房价相比五年前涨幅迅猛,但设计工资没涨。

  他入行时感到设计师们都希望能在行业里越做越好,越走越深。现在的设计师们想着怎么“逃离”,大家需要做更多的项目量,才有可能获得原来的收入水平。

  随着城市化进程放缓,房地产行业也发生了变化。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,2022年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比上年下降10%。

  过去三年,据方浩然的观察,一方面,来自政府的项目量在收缩。另一方面,一些设计师原本在做的项目长期无法落地,拿不到设计费,绩效无法兑现。这三年内,他有近一半的项目面对着无止境的修改或无限期的延迟。

  对于设计院来说,方案设计包括委托项目和投标项目。在方浩然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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